2004年10月12日，博鰲亞洲論壇秘書長龍永圖，應湖北日報、湖北省商業廳、湖北省企業與WTO研究會、《商界名家》雜志社的邀請，來到武漢參加首屆“焦點湖北”經濟論壇峰會。會上，龍永圖就“全球化、中部崛起與湖北發展”與湖北經濟學人作了精彩的對話。
陳繼勇(湖北省社科院院長)：湖北的經濟發展最薄弱的一個環節就是外向度很低。不管是進出口貿易還是利用外資，湖北省的外向度和全國相比，不僅大大低于東部沿海省市的平均水平，而且也低于全國平均水平。湖北在中部崛起的問題早在10年前就提出來了，而且作為決定寫入省委文件。但是，由于各種主客觀原因，湖北在中部崛起的規劃沒有實現，從目前各種統計數據來看，中部在全國是塌陷的，湖北在中部地區也是塌陷的。湖北是一個科教大省，卻是一個財政窮省，湖北花了大量的財力培養各種人才，但人才流失嚴重，經濟沒能搞上去。在這里，我們想問問龍先生，湖北如何抓住全球化和中央實施中部崛起戰略的雙重機遇受益？
龍永圖：本世紀頭20年是我國重要戰略機遇期，也是我國各個地區經濟加快發展的難得機遇。這個機遇，來自“兩大轉移”：一是隨著經濟全球化，國際產業將向中國大轉移；二是隨著我國新型工業化的進程加快，農村人口將向城市大轉移。這為世界提供了最大的消費市場，以及有競爭力的勞動力市場，加上中國加入世貿的承諾，大大提升了投資者的信心。 當前，經濟全球化呈現三大特點：一是全球產業向中國大轉移。從中國利用外資的增長可見這個大轉移正在增強。比如1999年，在日本對整個亞洲的投資中，只有10％流入中國，去年已經達到32％。因此，湖北的經濟發展必須把握好全球產業向中國大轉移的機遇。二是跨國公司在全球的運作形成新的區域性和全球性的供應鏈。跨國公司已把它們的零部件采購延伸到其他國家，形成了全球生產鏈和供應鏈的趨勢，全球的競爭開始表現為生產鏈與生產鏈的競爭、供應鏈與供應鏈的競爭。現在判斷一個企業是不是有競爭力，不在于它本身有多大的實力，而在于它整合資源的能力。這為我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提供了一個新思路，要想方設法融入全球產業鏈與供應鏈，參與分工、合作。三是投資比貿易更重要。由于經濟全球化，現在投資比貿易顯得更加重要，在國內可以清楚地看到，哪里外資吸引得多，哪里的出口和外貿就發展得快。這些新特點給我們提供了新的啟示，必須從全球化發展的新特點來審視經濟發展工作；只有積極參與全球產業結構調整，才能使經濟加快發展。第二個機遇也包含著挑戰。這就是，如何盡快把1.2億至1.5億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到城市，形成一個新的消費群體，增強市場的吸引力。
陳繼勇：湖北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戰略讓湖北在經濟全球化的大潮中實現中部崛起的目標？
龍永圖：促進中部地區崛起戰略的提出，就是要對中部地區的發展有一個新的探索，給中部新的凝聚力和新的發展模式，消除行政體制帶來的生產要素自由流動的障礙。當前，中部發展是健康的。目前，相對東部發達地區和基礎薄弱的西部地區來說，發展速度顯得慢一些，但不要急。各地要尋求各自相對優勢，立足于全球化和國內統一大市場，提出自己的發展戰略。因為區域經濟發展不是目的，而是走向全國、世界市場的步驟和手段，是幫助落后地區走向大市場的平臺。對此，各地首先要從地方發展的局限突破出來，打破行政障礙。要從全省、全國甚至全球的角度思考問題，整合資源，解決各自為政的“諸侯經濟”弊端，構建沒有行政干預、地方保護主義的自由經濟區和城市帶，使得全球生產供應鏈在中國得到低成本、高效率的運轉。其次，要以比較發達地區為中心，帶動周邊次發達和不發達地區發展。
但這些地區，要在自然競爭的過程中與周邊地區進行錯位發展，形成互動和互補。第三，各地在制定自己發展規劃時，一定要注意“左顧右盼”，認真研究別人，在收集和分析信息上下功夫，不能形成惡性競爭的發展戰略。要大力發展湖北的民營經濟，政府要為民營企業營造一個公平、公正、透明的競爭環境。這一環境是投資環境最重要的方面，也是招商引資最有效的途徑。作為民營企業本身，要提高抗風險的能力。當前，首要的就是要搞好公司治理問題。不能以為只要實現了民營就解決了發展的體制問題。要培養造就和用好一大批專業管理人員，否則就不能形成新的發展機遇，或者機遇來了也抓不住。其次，要遵守規則，牢固樹立法律和規則意識。加入世貿組織解決了國家遵守規則的問題，企業在走向國際化和全球化過程中的規則意識是成功的保障。第三，要遵從產品標準和質量標準。認真研究國際的系列標準，是中國企業走向國際的重要前提。第四，掌握關鍵技術打造品牌。要敢于同大企業競爭，才能不斷提高自己的競爭力。打造國際品牌是一個長期艱難的過程，當前有實力的企業可以購買國際品牌，這是在國際上打品牌的重要途徑，因為買下了品牌就意味著買下了渠道和市場。
楊云彥(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信息學院院長)：我贊成龍先生說的，中部崛起一定要放在全球化這個大背景下考慮才有價值、意義。從全球來看，只有靠近大海的國家才顯優勢，美洲、歐洲靠近海的國家都發展很快，中國也是沿海地區發展很快，而中部地區明顯地不如沿海發展快，是不是中部不顯優勢？
龍永圖：沿海地區相對于地處腹部的湖北而言，是有其地理優勢，但這不是主要的。雖然，歐洲最發達的地方是沿海地區，但也有像瑞士這樣完全內陸的國家，現在成為全球GDP最高的國家，它為什么能發展這么快，因為它有全球最好的金融環境。這最好的金融環境是在它創造的軟環境里生長的。我覺得東西部最大的差別不是沿海和內陸的差別，而是觀念和軟件的差別。我認為，我們中部也好，西部也好，大家可以來一個省區競賽，我敢斷言，如果哪一個省區把自己的軟環境搞得比上海還好，那么這個省區是可以搞起來的。只要能創造一個好的軟環境，選擇一個好的產品，中部地區邊緣化的問題就會解決。
不過，要營造一個軟環境是非常困難的，營造軟環境是要從孩子做起的，因為軟環境關系到人的素質問題。談到人的素質問題，我給大家講一個我親眼見到的故事。有一次，我在瑞士的一個公園上廁所，發現里面有一個8歲的小男孩急得滿頭是汗，我不知道這孩子在干什么？我出來時，孩子的母親問我看見一個8歲的男孩沒有？我說看見了。她說你幫我看一下他在里面干什么？我又進去一看，原來這男孩上廁所后，他拉的那個水箱壞了，怎么也沖不了水，急得滿頭大汗，他一定要把水箱修好，把這水沖掉以后，他才出去。我看后非常感動，我想要是中國的孩子看見水箱沖不了廁所他是不會去修的，他要是沖水就不錯了，有的根本就不會去沖，更不要說壞了修，修什么？這反映瑞士小孩的那種責任感，那種規則，我要對下一個用廁所的人負責。這就是我說的“軟件”。要從教育的角度營造一個軟環境，至少要花10年、20年，要在一代人、二代人身上下功夫。
楊云彥：作為中國洋務運動的發源地，解放初期武漢城市排名第二，僅次于上海，改革開放初期位列第4，然后是第6、第8……現在已被擠出前10名，而且還在持續下滑。如果現在要恢復過去的輝煌好像是遙遠的，甚至是可望不可及的事。過去湖北工業發展一直放在很重要的地位，現在湖南靠了珠三角，江西、安徽投奔了長三角，山西不把自己看成是中部，剩下河南和湖北互不買賬，河南提出“中原崛起”，湖北要“中部崛起”，江西說“中部崛起看江西”，那么，湖北在中部的地位究竟在哪里？
龍永圖：一個地區是否發達，不應該只強調地理位置，重要的是觀念問題。觀念問題是一個地區發展很重要的軟環境之一。東部之所以發展快，是因為那里人人都想當老板，人人都想賺錢，那種勁頭在中部和西部就沒有那么強烈了。我到貴州，看到那里的人整天就是打麻將，夜市也非常熱鬧，深夜12點至轉鐘1點都還有人在那里吃夜宵。那里的人小日子過得不錯，小富即安嘛。我很矛盾，這種生活方式到底需不需要改變，像非洲人不需要勞動，肚子餓了，摘兩個香蕉吃就夠了，你要改變他的生活方式很難。中國專家在非洲教他們開荒種地，中國專家前腳走，他們后腳就躺在地上遠望中國專家的背影說，何必呢，你種了半天的水稻，還不如我摘兩個香蕉吃就夠了。各地方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樣。現在有種說法叫“高興度”“幸福度”，這在西方是很重要的一派。非洲人吃香蕉，然后躺在地上睡覺，然后和大家一起跳舞，他也覺得生活質量很高。在這種“高興度”的生活模式下，人們安居樂業，社會安全穩定，也沒有什么不好。我們不要用經濟增長的一些數據來衡量一個地區發不發達，講“高興度”也是一種經濟發展模式。當然，我這么說，并不是要湖北人也去這么做，而是說一個地區的發展可以走多種模式。
湖北要在中部崛起，是有很多優勢的，如腹地市場、自然資源、人力資源、低廉地價等。同時，隨著一些東部產業逐漸向中西部轉移，國企改革進程加快與微觀活力增強，我認為湖北還是有希望在中部崛起的。
信息來源：TOM網 曹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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